第七章
【冬天，你是很可爱的人，你也会是我永远的好朋友的。】
【最好的朋友怎么会不喜欢呢？】
金玟庭正在上课，呆滞的看着黑板。金采源昨晚发来的消息还在聊天框里，金玟庭没有回复，以后应该也不会有回复了。
“金老师？这道题只有这一种解法吗？”
学生的疑问声把她拉回现实。
“啊对对对，那个课代表，你去把我桌子上的卷子拿过来，今晚作业。”
“啊——”不知道孩子们是因为早布置作业开心还是因为有作业而悲哀的声音。
411°咖啡店在学校前面商业街的拐角处，昨夜金采源上传的照片，是金玟庭不认识人的合照。
看来对方已经做出了选择，宁可去学校附近，也不愿意来接独自等待到深夜的金玟庭。
金玟庭觉得做了一场很深沉的梦，可是梦具有一种荒诞的真实性，而真实却有一种真实的荒诞性。这是一场荒诞的清醒梦境。
下着雨的道路湿着的，眼前的一切蒙了雾的模糊。
女人的衬衫透出躯体，除了雨声还有zippo打火气开盖的金属声，金玟庭和她打闹着跑到小亭子里躲雨，眼看女人要点起烟，金玟庭夺走烟，吻了上去。
有一些雨水的味道，还有蜂蜜味的润唇膏。
“你要是每次都这样的话，我就每天叼着烟……”女人惊愕的看着金玟庭，唇边的痣仿佛也会说话一般。
金玟庭从梦中惊醒，眼前的一切和梦中一样模糊，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因梦惊醒的呼吸声。
看时间，才凌晨四点，睡意已经没有了。下了班就回到家后开始睡觉，现在大脑昏昏沉沉的，感觉是被骗了钱又被骗了感情，可是又不想责怪她，明明是自己先开了口。
真讨厌春天啊……
明明春天不应该是生命力独享风流的季节吗？应该会有很多让人觉得干净又有欲望的魔力，却有这样一个糟糕的过程。金玟庭本就知道自己留不住金采源，每日昏暗的落日，破旧的街道，破败的月光，还是说总是喜欢望月的孤独的金玟庭，这些都留不住金采源。
金玟庭心动的好像不是金采源这个人，而是猛然升起的对喜欢人的热情，恍恍惚惚的，应该是平日的生活太过平淡了，人会习惯性的把身边特别闪光的人当作自己的光，其实那只是她的影子，以至于有了一点风吹草动自己的心情就会跟着活跃，以至于被蒙上了双眼也愿意接受，以至于愿意把它当作一场梦不去追究，以至于把金采源当作幻影中的一抹光，目的就是错的，怎么可能会有结果。
所以，金玟庭也没有特别的痛彻心扉，步入社会职场人的生活后，不断加速的节奏生活让她来不及安抚自己平时的情绪，习惯性的把情绪单放在一旁冷落着，时间久了就会忘掉一样，好像又回到了刚刚进入大学的状态，曾经那人说过，你有点怕人吗？怎么除了公事，也不去交点朋友？
不管怎么说，金玟庭觉得自己像是坐在一条船上，这条船每日每夜不停地喷着黑烟破浪前进。这声音是悲壮又平静的。但是，不知道它去哪里。从平静的海面回升起的光芒四射的火红太阳，升到船头，降到海面，绯红之色在透明面闪着光，明亮的。除去有绯红之色的闪光部分，剩下的全是黑色。在这段时间里，船照例喷着黑烟向前行驶着，金玟庭在甲板上习惯地吹风望天，即使自己不知道开张何处的船，即使自己不知道掌船的人是谁，即使不知道船上还有谁，还是坐上比较好，否则心存无限的后悔与恐惧，会使她缓缓的陷入到黑色的波涛中。一直向前看的话，就会知道最贴近的路上有什么吧。
金玟庭自嘲的摇摇头，又做了那个梦，梦中的那个人现在在干什么呢？应该在睡觉吧……
金玟庭的心情习惯体现在沉默上，昨天听她说过她要重新做人后，今天一来就是在办公桌前一言不发。
“玟庭姐姐，不要太难过……”宁艺卓把蛋糕小心的放在金玟庭的桌子上。“这是我最好的朋友金玟庭给我的，我还没舍得吃，你吃完开心点。”
金玟庭趴在办公桌上，给了宁艺卓一个白眼。
“今天下午有空吗？”
“今天下午我还有几节课……”
“明天周日下午，有空吗？”
“有！当然有！”
“明天走吧！我们散步去！”
下午上完课的金玟庭来到了411°咖啡店。
找了一个角落，带上耳机，打开笔记本，开始看试卷。比起处理各种人际关系，金玟庭更喜欢解决有答案的题目，更喜欢看学生们纯洁无害的样子，至于来这个咖啡店……因为装修太好，环境也很舒适罢了。
柳智敏这次看到金玟庭来此之前冷静了许多，但还是掏出手机给申留真和內永绘里发了信息。
【申留真！她来了！】
【嗯嗯嗯嗯嗯嗯嗯】
【能不能给点反应？】
【图片】【我正在约会 勿扰】
【绘里！她来了！】
【在写同人文】
【？我打你了】
【已读】
“呀西……”柳智敏气的给了直井怜一拳。
“老板……这算是工伤……”
沉浸做事会忘记时间，直到白知宪准备下班，柳智敏才反应过来已经晚上八点了。和白知宪告别的时候，视线又不自主的看到了右手上快要消失的纹身。已经去过两次了，纹身师说再去一两次就可以完全看不到了。
不知道怎么了，右手又恢复到原来的干净会有一种陌生感，像是小孩子丢失了自己心爱的玩偶。
柳智敏发现那个人还在角落里看着电脑，从甜品柜里端出一块粉色的蛋糕，走过去放到了金玟庭的电脑旁。
“啊？我没有点……”金玟庭抬头很疑惑，看了一眼那个在她梦中出现了无数遍的脸，低下头继续看电脑，“又是活动？”
“没有活动，老板公事私办。”柳智敏拉出椅子，坐在金玟庭对面。
“这算是骚扰。”金玟庭的电脑刚好可以挡住柳智敏的脸。
“…前几天来的那个女生，是你的女朋友吗？”柳智敏看着电脑背部，问。
“不是，放弃了。”
“行吧，你现在什么工作呢？”
“老师……不是，你查户口呢？”金玟庭差点脱口而出，语气明显有些生气。但是只是语气有些生气。
“那我约会去了。”柳智敏见势不对，起身走开。
几年过去了，感觉柳智敏还是和以前一样，她都不会避嫌的吗？金玟庭看着那块粉色蛋糕，拿起叉子开始戳。
柳智敏好像挺高兴的，在柜台前脱下围裙，和店员说说笑笑后离开了咖啡店。
柳智敏本来是想当做看不到金玟庭的，但是没想到她一待就待到了晚上，很意外。一直在看着电脑，应该是在工作吧，一瞬间，想起来很多过去的事情。耐不住心中的好奇，柳智敏趁着人少还是过去了。
一无所获，但是心情很好。
【姐姐到哪里啦？我在餐厅等你～】
【我在路口 马上过去】
张元英的消息发来，柳智敏站在红绿灯路口，焦急的等待红灯变绿灯。
【姐姐 我好像看到前几天在咖啡店的那个短发的人了…】
【什么？哪里？】
不应该啊，金玟庭她刚刚一直在咖啡店。
柳智敏回头张望，错过了一次绿灯。
【好吧…好像是我看错了……TT】
张元英站在靠窗的位置，从二楼的餐厅窗户刚好能看到在路口张望的柳智敏。
“看到了吗？姐姐马上过来了。”
张元英双手环住看窗外的安宥真的颈脖，能闻到衣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，和身上的香水味格格不入。
“你去工作吧，神经病。”张元英穿着吊带，外面是单薄的针织衫，离开那个怀抱反而有些凉意，拍了拍眼前人的脸颊。“给你转了一笔钱，怕你饿死了。”
“啊？”安宥真迟疑了一下，突然把她喊过来在这里吃了顿饭，原来是等会要和柳智敏约会，又给了她钱……把她当什么了……
但是安宥真什么也没说，因为张元英不止一次这样。
柳智敏快步的上楼，一个穿着棒球服的女人下楼和她轻撞碰到了胳膊。
……着急什么呢。
“智敏姐姐，我们分手吧。”
放下刀叉后，张元英轻声说着。
“啊？为什么？”柳智敏本来在看手机，听到张元英这样说，放下手机不理解的蹙眉。
“为什么要在路口那里犹豫呢？”张元英看着窗外，手指在桌面打转。“是还没忘记某个人吧？”
智敏姐姐啊……作为社会人士就要学会骗人了吧，你这样会被骗的一干二净的。可惜是一个不会说谎的人，露出的破绽太多，张元英已经不忍心再利用她了。是时候选择一个体面的方式告别，但是张元英并不认为自己是这段感情里完全错误的人，她和柳智敏，本就是各需所求，尽管柳智敏一直没有告诉她，从她总是看向周围，从她总是犹豫回答，从她总躲闪的眼中，都能看出柳智敏对她不会有多炽热的情感，柳智敏只是很简单的，责任感又很重的烂好人，怎么会有比安宥真演技还差的人……
张元英知道柳智敏是很负责的，简单的人，并且柳智敏所渴望的也不在自己身上，于是张元英利用了这一点，只要能让安宥真受挫就行。
柳智敏曾经说过，最讨厌欺骗她的人。张元英觉得这不是欺骗，这不过是无穷无尽的序列或相遇，经过时间沉淀会忘记的故事，那就不是被欺骗，何必在纠缠不清的永恒的线团里，非要加上一场因果，又多一个伤心？
不知道什么时候存在于人际关系的潜规则，朋友关系，是透明的；恋人关系，是非黑即白的，各怀鬼胎的。
柳智敏没有完全的，彻底的喜欢上张元英，张元英感到确切的万幸。
“……为什么这样说。”柳智敏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心虚，还在挣扎。
“姐姐，我可不想要这样犹豫又模糊的恋爱……”
“纹身是洗掉了，但是还是忘不掉吧？”
“姐姐应该对自己更诚实一点，再说了，姐姐这样对是不是我很过分……”
“我也希望姐姐能更诚实的喜欢人，好像那个人不是我，姐姐总是对我有种莫名的警惕，我猜我应该没有走进姐姐的心中。”
原来那个信息，是在试探柳智敏，也像是被说中了。柳智敏低眸看着餐桌，半晌说出来一句“……对不起。”
金玟庭是又出现了，柳智敏扼制不住对她的好奇，甚至已经影响到了自己的情绪，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出现任谁都会生气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想说什么，但是千言万语都总结为了一句“对不起”。
“不，智敏姐姐，我更希望你能找到自己更在意的，我也要说一句对不起……”
“我的口语多亏了智敏姐姐进步很多，不过剩下的我能自己学了。”
“谢谢智敏姐姐送我回学校，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，我们再见吧～”
柳智敏坐在车里看着那个身影在视线中渐渐变小最后消失殆尽。
分手了按照流程应该是难过，痛哭，被抛弃后的心痛，但是柳智敏内心意外的平静。当初和张元英谈恋爱，到底是为什么答应来着……
啊……是赌气。
是因为自己总是想着金玟庭而和自己赌气。
夜黑漆漆的，像是暴雨前的海面。柳智敏觉得自己回咖啡店里的步伐很轻盈，却比落叶沉重，柳智敏只是低着头，看马丁靴的步伐走在熟悉的道路。清风徐来，嗅到了泥土的气息，眼下是春天，柳智敏又想起了金玟庭。
柳智敏也说不准究竟在什么时间，在什么地点，看见了金玟庭什么样的风姿，听到了她什么样的谈吐，便是使得自己格外在意金玟庭。那好像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，等柳智敏发觉自己在意到金玟庭旁人可见的时候，柳智敏已经自己走了一段路了。
今晚月亮没来，大概是不知道如何面对，人类今夜的心事超载。
“叮铃——”
等到柳智敏回到店里时，直井怜正在收拾东西，店里只剩下了一个客人，那个角落，金玟庭还在角落里。店里的灯关了一些，半暗半明的光照耀在金玟庭的身上，桌子上多了一个空杯，还在认真的看着电脑，像个孤寂的旅者，永无止境的在旅游，在探索，习惯性的向前走，孑然一身的，自然而然的，内向而不呆滞，寂静而有力量，光而不耀，静水深流。
上一次看到金玟庭这样，她脸上还有个圆框的蓝光眼镜，在学生会工作室里昏暗的灯关下。
现实和想象重叠在了一起。
“还有甜品吗？”柳智敏轻声问直井怜。
“卖完了老板……”直井怜指向空着的甜品柜。
“那有纸吗？白纸和笔……”
“给。”
金玟庭注意到时间的时候，才意识到已经这么晚了，开始关机电脑收拾东西，那人又走了过来。
“……又骚扰？”金玟庭小声嘟囔，没停下手中收拾的动作。
“店内活动，刚刚有的。”柳智敏把折好的纸放在桌子上。
“……迟早倒闭。”金玟庭把纸展开，上面写着“回馈待店内时间最长的顾客：甜品免单一个月”，下面还有小一号的字体“如你所愿，刚刚我也被甩了。”
“不是，谁要这种……”金玟庭觉得好搞笑，但是没有笑出声，把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。“……你幼稚不幼稚。”
“人民教师很辛苦啊，回馈人民教师也不行吗？”
“那全世界的人民教师你都去感恩一下吧。”
“会破产的……”
“我要回去了。”
“呀……”柳智敏久违的听到金玟庭说这么多话，有些愤恨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回来，有些愤恨为什么已经到这么晚了。
“我们还是当作不认识比较好，你好好做你的工作，我好好上我的班。你是咖啡店的老板，我是教书的人。”金玟庭提上包，带上口罩，眼神没有在柳智敏身上驻足一次。
“你信天主教，也是你告诉过我的，得胜的，不受第二次死亡。”
这是金玟庭离开后，最后一句话。
真的，这就是春天啊，狂跳的心搅乱柳智敏心里水中的浮云。明明被斩钉截铁的拒绝，却轻飘飘的。
金玟庭没有说以后绝对不会再来这里，应该还会再见到吧，应该会有很多次相遇吧，柳智敏爱上尘世间纷纷扰扰和金玟庭的相遇，爱上这不停重复俗气又沉重的春天，爱上这承受一切又粉碎的决心。柳智敏不想再听到“再见”了，失去的心情是沉闷的，特别是金玟庭会说出的“再见”。柳智敏和金玟庭分别以后才明白，原来自己对金玟庭的一切的一切在意是在全是在分别中完成的。
拿出手机给申留真打电话。
“你还有金玟庭的联系方式吗？”
“……毕业后就删了……不是，你想干什么呢？”
“我想她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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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开店的时候，柳智敏心情非常好。
“你是柳智敏？”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女人直径走到柳智敏面前。
“怎么了？”柳智敏认出了这是安宥真。
“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张元英分手，我在剧组有点人脉，能给你宣传，你要是要钱的话，你要多少？”太多了不行，安宥真咬着牙没说出最后一句。
“不是……我们昨天已经分手了？”柳智敏被问的不知所措。
“什么？什么玩意儿？”
张元英，你完蛋了。
///
【冬冬在干嘛？】
【姐姐，我在学生会办公室，很忙。】
【看门口】
金玟庭取下眼镜，使用过度的模糊视线聚焦在门口，那人站在门口，像是第一次来，有些不好意思，蹑手蹑脚的走进来，坐在金玟庭对面的沙发上。
“外面好热的，冬冬继续忙，姐姐等你。”
说完，将外套脱下，扔在了一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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